死鱼真相

在进入今天的节目之前我们先来看则消息。今年1月4号，我们栏目播出了几种一洗黑洗发水中违禁添加致癌物对苯二胺和间苯二胺的节目。随后，各地药监部门加大了对这类洗发水的打击力度。本周，广东省食品药品监管部门公布，他们最近在抽检中又发现6家企业7个批次的产品涉嫌违法添加间苯二胺。它们是：中山市佳丽精细化工有限公司生产的科威丝染发膏（自然黑）、茜丽染发霜（黑色），中山茜丽化妆品有限公司生产的倩妮植物焗油黑发霜，广州市白云区小四郎化妆品厂生产的小四郎染发膏（黑色），广州市海露化妆品有限公司生产的伊丽卡染发膏（自然黑），广州市白云区大荣精细化工有限公司生产的丹卓丽染发膏和标示为“北京章光101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生产的北京章光101染发膏，间苯二胺含量均在0.09%至0.23%之间。间苯二胺是一种工业染料，目前国际上已经明确间苯二胺是一种“三致”的物质，就是可以引起致突变，致癌和致畸作用，我国《化妆品卫生规范》中明确规定严禁添加。

好，来看今天的调查。前不久，江苏连云港市的一些养鱼户意外发现自家养的鲤鱼得了一种怪病，开始先是鱼鳞充血、掉鳞，后来竟然出现了大面积的死亡，当地水质良好，也没有发现传染病毒。那么，这些鲤鱼究竟得了什么怪病呢？随着调查的一波三折，一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终于一步步浮出水面。

不久前，在连云港市灌西盐场二湾工区养鱼的老李发现，鱼塘里平时争相进食的鲤鱼变得没了食欲，有的甚至漂浮在水面上，看上去奄奄一息。老李捕捞了几条仔细一看发现，这几条鲤鱼的鱼鳞都有明显的充血症状，用手轻轻一戳就会掉落。长得正肥的鲤鱼忽然得了怪病，这让老李十分犯愁。

养鱼户 李乔安说：它一摸，像一层皮被扒掉一样，鳞底下还会出现一片血丝，返红，出血，你看，鳞一用劲，掉了，一戳就掉了。

有着20多年养鱼经验的老李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怪病，于是他向同样在灌西盐场的其他养鱼户请教。灌西盐场二湾工区有近6000亩鱼塘，分别由29户渔民承包。让老李惊奇的是，其他养鱼户也陆续发现自己鱼塘的鲤鱼得了类似的怪病。

更让养鱼户们犯愁的是，有鱼鳞充血、掉鳞症状的鲤鱼并不是个别现象，在对近6000多亩鱼塘的鲤鱼进行抽样后发现，大约三分之一的鲤鱼有类似的症状。平时养得好好的鲤鱼到底得了什么怪病呢？养鱼户们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其中，有养鱼户提出鲤鱼可能患了出血病。养鱼户们请来了鱼病防治技术人员帮忙。

技术员 李钢告诉记者：一般出血病我们一般三四天吧，基本上就能止住吧，但是二湾工区这块反复用都没什么效果，当时分析不太好说，估计反正不是出血病。

对于鲤鱼到底得的是什么怪病，养鱼户们一时也没有找到答案。不过，就在他们苦苦追寻答案时，有的池塘患病的鲤鱼竟然死了。

更加严重的是，灌西盐场近40张池塘都陆陆续续有死鱼现象发生，而且鱼死的越来越多。

养鱼户告诉记者：

一个小时20几个人下去全部干这活，然后把这死鱼拾上来，全部都能捡上来3000条，2000多斤这样。

记者：最后这个量你统计大概有多少？

在三万到四万五千斤左右。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灌西盐场29家养鱼户每户死鱼一般在5000斤左右，最多的超过了30000斤。这些死鱼大都卖给了鱼贩子，价钱在每公斤2块钱左右，这个价钱仅仅相当于活鱼的三分之一。遭受了巨大损失的养鱼户已经顾不上给鱼治病，而是忙着把池塘里还活着的鲤鱼尽早卖完,避免更大的死亡。由于鲤鱼鱼鳞出血、掉鳞，卖相差，养鱼户们不得不低价出售，平均每公斤便宜4块钱左右。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即使降价活鱼也很难卖出去。

养鱼户告诉记者：开始过秤的时候，人家说这个鱼我不能拉了，我说你为什么不能拉，说你这个鱼有问题，我说什么问题，说有激素，说吃激素料长的。

按照鱼贩子的说法，鲤鱼出现出血、掉鳞，甚至死亡，是因为食用了违禁添加的激素后中毒导致的。为了弄清死鱼的真相，养鱼户决定把鲤鱼送到连云港市水产检测中心进行检测。

灌西盐场鲤鱼发生中毒死亡事件引起了连云港市政府部门的重视，渔业、农业、工商等执法部门迅速组成联合调查组。执法人员推断，鲤鱼中如果含有激素，最大的可能有两种，养鱼户直接喂养激素或饲料里含有激素。

由于检测需要5天左右的时间，为了尽快弄清事情真相，记者首先对养鱼户展开调查。这里是一家养鱼户的饲料仓库，里面还堆放着十几袋尚未使用的饲料，上面标明是连云港市汇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产的鲤鱼饲料。据养鱼户介绍，他们一直使用这家企业生产的饲料，没有用过别的企业生产的饲料。记者注意到，这些饲料包装袋标签上标明的成分不含有激素。仓库里除了饲料，还有给鱼治病的药物，不过并没有任何激素产品，也看不到使用过的包装袋。

养鱼户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记者：你们除了喂这个饲料还喂别的什么呢？

没有没有，就喂饲料。

记者：有没有可能添加点什么东西，比如说别的添加剂有没有呢？

没有没有。

记者随后又对其他的养鱼户进行了调查，也没有发现激素产品。养鱼户们表示，他们从来没有给鱼喂养过激素。不过他们都承认，使用这批饲料喂养的鲤鱼确实比之前养殖的长得快。

养鱼户告诉记者：

记者：这个喂养的效果有什么区别呢？

就是我看那鱼长势比较快。

记者：比正常的要快很多？

明显快。

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在一年的生长周期内，这批鲤鱼比之前养殖的多长了半斤左右。对此，也有养鱼户提出了质疑。

养鱼户表示：按说就是饲料的问题。俺怀疑说是饲料。

养鱼户的说法引起了我们的重视，于是，我们将调查的重点转移到了饲料。记者注意到，所有养鱼户的仓库里堆放的饲料都是同一家企业生产——连云港市汇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养鱼户承包的灌西盐场鱼塘属连云港市西旺公司所有，在承包时双方签订了一份协议，协议的内容之一就是养鱼户必须只能使用汇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产的饲料。而养鱼户每购买一吨饲料，汇农公司就支付370元给西旺公司。

为了防止养鱼户私自运进其他企业生产的饲料，西旺公司在灌西鱼塘仅有的三个入口都派专人把守。

连云港市西旺集团 经理告诉记者：

按照我们的相关协议吧，就是我们养殖区里面的饲料，统一由汇农公司提供。

记者：如果是别的饲料能从这里进去吗？

不是汇农公司的，也不可能进去的，就是我们看到的不是汇农公司的饲料是不应该进去的。

原来，灌西渔场鱼户使用的饲料都是由连云港市汇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产的。调查至此，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这家公司生产的饲料。那么，会不会是汇农公司生产的饲料含有违禁的药物添加剂呢？

连云港市汇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综合性的饲料生产企业，生产的饲料包括鱼饲料、鸡饲料、猪饲料等，每年的产量在10000吨以上。同时，该企业还生产兽药散剂和饲料药物添加剂。对于鱼户提出饲料含有激素，鲤鱼长得比较快的说法，这名负责人予以否认，并声称，主要是他们使用的原料好。

连云港市汇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 龚成文

选用好的豆粕啊，好的鱼粉啊，鱼粉有鱼粉的差别，有进口鱼粉还有国产鱼粉，氨基酸能不能到位等等这些方面，通过营养指标把它提起来。

不过，记者在这家企业的原料仓库里并没有找到进口的鱼粉，只有豆粕、麸皮等。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这家企业为了提高饲料的营养指标，通常在生产过程中还要加入一些添加剂。

记者采访了养鱼户：

记者：在添加剂方面你们用什么样的添加剂呢？

我们正常的，就是添加剂，正常的，添加剂无非就是磷酸氢钙啊，钙磷这些微量元素，维生素啊，这个方面。

这名负责人否认厂里在生产过程中使用了违禁的药物添加剂。记者在调查中注意到，不同品种的饲料标明的添加剂并不一样。这是一种供35公斤以下的小猪使用的饲料，上面标明含有药物添加剂。不过，鲤鱼饲料并没有这样的标志。

记者：它含有药物添加剂的话，它都会标明是吧？

它含有药物添加剂，但不一定知道是什么药物添加剂。

记者：就是说如果它有的话，它都得标明？

对，不标不行，这是规定。

这名负责人透露，他们在小猪饲料里添加了一种叫喹乙醇的药物添加剂，但他否认在鱼饲料里添加了喹乙醇，因此包装上没有这样的标志。

这位负责人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记者：那你们现在这个喹乙醇在你们企业是主要用于什么饲料？

35公斤以下的小猪料。

记者：小猪料。那你们大概前前后后买进了多少，用了多少你们有一个统计吗？

大概有百八十公斤左右。

这名负责人声称，他们曾经购买过109.74公斤喹乙醇，不过全部用于小猪饲料生产，他们从未在任何批次的鱼饲料中使用过喹乙醇。但是执法人员在调查中发现，该公司购进的喹乙醇数量并不是109.74公斤，而是259.74公斤，显然，还有150公斤喹乙醇不知去向。

那么，连云港市汇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产的鲤鱼饲料到底有没有添加喹乙醇呢？执法人员抽取了这家企业生产的11个批次的鲤鱼饲料样品，送到了农业部饲料质量监督检验中心和江苏省理化测试中心进行检测。结果表明，11个批次均添加了喹乙醇，最高的含量达到244毫克/千克。

农业部饲料质量监督检验测试中心（南京）主任 姜加华

我们对标称为连云港汇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产的鲤鱼配合饲料进行检测，检测结果为每千克244毫克，依据《饲料药物添加剂使用规范》的要求，我们判定该产品为不合格产品。

喹乙醇，是一种抗菌促生长剂，少量添加能提高饲料的转化率，达到明显促进动物生长的作用。但是喹乙醇有中度至明显的蓄积毒性，有一定的遗传毒性、诱变性和免疫毒性，对大多数动物有明显的致畸作用。因此，美国和欧盟都禁止喹乙醇作为饲料添加剂使用。而在我国，按照《中国兽药典》2005版规定，喹乙醇只允许添加于35公斤以下的小猪饲料，禁止用于其他动物。经过检测认定，连云港汇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产的鲤鱼饲料涉嫌违规添加了喹乙醇，造成了灌西盐场的鲤鱼中毒死亡。

根据检测结果，执法人员立即对连云港汇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进行查处。

连云港市农业局执法大队队长 曹洪波

从我们调查的情况来看，汇农公司的投料单或者叫配方与实际的情况有些不太一致。我们认为，这里有添加的情况发生。

记者：添加什么呢？

添加喹乙醇的情况发生。

就在执法人员查处连云港汇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同时，连云港市水产检测中心对灌西渔场的鲤鱼样品检测也已经有了结果。经检测，鲤鱼里同样含有喹乙醇。

江苏省连云港市水产品检测中心副主任 周德山告诉记者：

这个图谱是被检测的鲤鱼样品检测图谱，在8.587分钟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检测峰，这个峰与喹乙醇标准样品的峰值相吻合。说明被检测的鲤鱼当中含有喹乙醇。经过测算，鲤鱼中喹乙醇的含量为每公斤4.6微克。根据《水产品渔药残留限量规定》，喹乙醇不得检测出。

张宏福，农业部下属的中国农科院畜牧研究所动物饲养与标准化室主任，从事饲料与饲料添加剂安全性研究20多年。据他介绍，喹乙醇具有中等以上的蓄积毒性，在动物体内累积一定的量就可能诱发细胞染色体畸变，造成中毒死亡。

中国农科院畜牧研究所动物饲养与标准化室主任 张宏福

会形成中等或者高等程度的药物的蓄积性中毒，那么会引起应急性的出血，严重的导致肝腹水，就可以中毒死亡。

原来，灌西渔场的鲤鱼中毒死亡，是由于喂养了汇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添加了喹乙醇的饲料，造成了蓄积性中毒死亡。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这些中毒的鲤鱼根本没有对喹乙醇残留量进行检验检疫，就进入了市场销售。

那鱼死在那多少天了，弄上来卖5毛钱一斤，就卖给当地的。他拉上徐州去卖的，到徐州2毛钱卖了。

近年来，国内外权威科研机构经过深入的研究与评价后发现，喹乙醇属于一种基因毒剂和生殖诱变剂，在动物体内容易产生蓄积残留，当累积一定的量就可能诱发细胞染色体畸变。因此，食用含喹乙醇的动物食品也可能会威胁人体的健康，可能致突变、致畸和致癌。

中国农科院畜牧研究所动物饲养与标准化室主任 张宏福告诉记者：

它的毒性，它是一个量的概念，那么就是说，只有这个量达到一定的程度，那么它可能会产生三致。如果它没有达到这个程度，它不至于产生致畸、致突变（致癌）等等三致的作用。

目前，针对连云港市汇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涉嫌违规添加药物添加剂喹乙醇，并导致灌西盐场养殖的鲤鱼中毒死亡的行为，执法人员已经查封了该企业，并立案查处。

连云港市农业局执法大队队长 曹洪波说：

从所送样品的检测报告来看，喹乙醇的含量在244毫克/千克，这足以说明该批次的饲料产品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现在在认定事实的基础上，对该公司进行严肃处理。涉及到触犯刑法，涉及刑事犯罪的，我们将移送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

鱼饲料中违禁添加喹乙醇的行为并不是个案。2008年，农业部在全国开展的饲料添加违禁药物专项监测行动中，鱼饲料和禽饲料中违规添加喹乙醇达37个批次，滥用喹乙醇现象较为严重。目前，江苏、浙江、广东等地已经加大了违规添加喹乙醇等违禁药物的打击力度。

江苏省农林厅动物卫生监督所所长 时勇告诉记者：

针对个别饲料生产企业违规添加违禁药物的行为，我们加强了饲料生产企业的监管力度，加大了饲料中违禁药物的抽样工作，一旦发现违规添加的，我们将严肃处理，来保证动物源性食品的质量安全。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目前我国畜禽及水产养殖大多使用饲料喂养。因此，药物及饲料添加剂引起的动物源性食品卫生安全问题，已经成为影响人体健康的隐患。1999年农业部对9个省区违禁药物使用情况进行了一次抽检，添加违禁药物的比例高达21%。近年来，我国不断加大对添加违禁药物的打击力度，添加违禁药物的比例已经下降到2%左右。虽然比例已经大幅下降，但滥用违禁药物添加剂依然屡禁不止。三聚氰胺、“瘦肉精”盐酸克伦特罗、呋喃唑酮等违禁药物造成的动物源性食品安全事件时有发生。2006年，河北白洋淀一些不法养殖户为了让鸭子产下“红心鸭蛋”，在饲料里加入了苏丹红；2006年11月17日，上海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公布了对多宝鱼的专项抽检结果，在30件样品中全部检出呋喃唑酮、孔雀石绿等禁用渔药残留，而这些违禁药物同样来自饲料；2008年10月，大连韩伟集团鸡蛋被检测出含有三聚氰胺，经调查发现，该企业使用了沈阳新民市明兴饲料厂含有三聚氰胺的鸡饲料；今年2月，广州又发生了70多人食用猪肉中毒事件，罪魁祸首就是猪饲料违禁添加了“瘦肉精”盐酸克伦特罗。针对饲料中存在滥用违禁药物添加剂的问题，农业部已经把2009年作为饲料质量安全执法年，重点加大对饲料添加违禁药物的打击力度，防范重大饲料质量安全事件发生，确保动物源性食品安全。

主持人：饲料添加剂是保障食品安全最重要的源头之一，在前不久新出台的《食品安全法》中，对食用农产品的质量安全标准作出了明确规定，要求生产者应当严格按照有关规定使用饲料和饲料添加剂，要建立食用农产品的生产记录制度。同时县级以上农业行政部门应当建立健全农业投入品的安全使用制度。这些措施为保障食品原料安全提供了更为有力的法律依据，相信随着新法的推行，困扰农业养殖业多年的饲料添加剂问题，将会逐步得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