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疑

主持人：

近日，一则消息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贵州省黔南州平塘县人民医院违规采血，一名供血者在1998年10月16日到2002年6月13日期间，为65名患者输血，造成63人的感染了丙型肝炎。目前这一医疗事故第一责任人——平塘县人民医院原院长已被刑事拘留。

事件发生后，我们的记者迅速赶到了贵州，那么目前这些感染者的情况怎么样，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起重大医疗事故的发生，来看记者的调查。

记者：

我所在的这个地方是贵阳医学院附属医院的消化内科病房，今天下午来自平塘县的一位因输血感染丙肝的患者正在这里接受胆总管的疏通手术。在他接受完这个手术之后它还将回到平塘，继续接受丙肝的治疗，据了解目前在平塘因为输血感染丙肝的其他一些病例者也在全面接受丙肝的治疗。

正在准备接受手术的老王，家住在平塘县城。作为一名原发性胆囊炎的患者，2000年，他在县人民医院进行了胆囊的切除手术，也就是在那次手术后，他开始感觉到身体和手术前相比有一些异样。

患者 老王

身体反映就是觉得从做了手术以后，就是体力下降。或者在饮食方面要比原来好像是稍微少了有三分之一。

记者：就是您发现饭量减少，还有这个体力不如以前这个症状以后有去医院做过相关的检查吗？

男：检查过也检查不出来，作为我们的看法是这样子，认为是做手术开了这个刀以后，可能对人体方面有一些受到损伤，我们认为是不是体力有点下降，

因为感觉身体的异样可能是手术后体质下降造成的，所以老王也没有当回事。直到今年县医院的工作人员再次找到他，告诉他可能因为八年前的那次输血感染了丙型肝炎时，老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当时的感觉，也是垂头丧气。在自己的精神上，和思想上也受到很大的打击。就是侧面的反映说是这种病例是没有办法治疗的，当时我们的思想包袱是比较沉重。

2008年9月，平塘县城的一位职工来到黔南州医院进行正常体检，经过检查发现，他感染了丙型肝炎，这个结果让他感到非常意外，身体一直比较健康的他怎么会突然被检出感染了丙肝病毒呢？

专家介绍：丙肝是一种由丙型肝炎病毒引起的传染病原菌。丙肝会使肝脏发炎并产生疤痕，这些损伤会导致肝硬化。肝硬化会减弱肝脏的功能。丙肝感染的起初阶段称为急性丙型肝炎，如果丙肝病毒留在体内超过六个月，就称为慢性丙型肝炎。

贾继东，中华医学会肝病学会分会主任委员，北京友谊医院肝病中心主任，医学博士，教授。

中华医学会肝病学会分会主任委员贾继东

丙型肝炎他主要是一个血液传播的疾病，我们讲血液传播包括输血，血液制品，包括各种这个注射，吸毒以及任何有皮肤黏膜创伤的操作都包括。包括美容，医疗的美容，打耳孔等等，只要有皮肤黏膜创伤这个途径都可以。这是主要的途径，但另外性途径也是可以传播的，但是传播性不是很强，还有母婴也可以传播，也是传播性比较低，最主要是输血液制品及各种有创伤的皮肤黏膜这样的接触。

据专家介绍，丙肝的传播途径主要有三个，分别是母婴传播、性传播和血液传播。这名患者仔细分析可能感染丙肝的各种可能性之后，基本排除了母婴传播和性传播的可能。然而8年前的一次输血经历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名患者回忆，2001年他曾经在平塘县医院输过一次血，而这是他唯一的一次输血经历，是不是这次输血导致了他感染上丙肝的呢？他在第一时间找到了这家医院。

贵州平塘县人民医院副院长 谢勇

然后他就回忆了一下，他这一辈子吧现在他30多岁，30多年时间里，他好像只有输过一次血，那就是在2001年的时候，在我们医院做过手术，输过一次血，当时到我们医院就要讨个说法，就是说要看看给他献血者的健康档案因为当时我们医院健康档案找不着再加上2007年洪水淹没过我们医院一楼可能有些资料就丢了 那么这个健康档案最终还是没有给他找到。

几经周折，医院终于找到了这名患者的病历。根据病历记载，当时输进他体内的血液是一个名叫李彩玲的人提供的。而这个名叫李彩玲的供血者的健康档案最终也没有找到，那么，会不会是因为这次输血导致了这名患者的丙肝感染呢？

在医院的进一步调查中又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李彩玲从1998年10月16日到2002年6月13日期间，竟然在平塘县医院分别给66个人输过血，这些人现在分布在11个省市。经过一个多月的走访，通过对这66名曾输过血的患者进行逐一体检，确定其中有64人感染了丙肝病毒。

经过平塘县医院和相关部门的走访调查，最终确认，包括这名患者在内的64人正是因为在这家医院输血感染了丙型肝炎。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次严重的医疗事故呢？记者在第一时间前往平塘县医院展开调查。

据记者了解，平塘县医院在2003年之前的临床用血都是来自这家医院自己组织的一个十人左右的输血队。而李彩玲正是这个输血队的一员，当时这家医院有患者需要输血时，就会从这些供血者中采血，他们每次都能获得30-80元不等的报酬。

平塘县人民医院检验科 何宗平

以前呢，就是直接从输血队里面抽血，经过我们交叉（配型），就用到病人身上了。

根据1998年10月1日正式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献血法》：血站是采集、提供临床用血的机构；设立血站向公民采集血液，必须经国务院卫生行政部门或者省级人民政府卫生行政部门批准。同时，国家实行无偿献血制度，不得买卖。在当时，平塘县所在的黔南州只有一个州中心血站是唯一合法的采血机构，平塘县医院的临床用血按规定理应由州中心血站提供。这家医院自行组织输血队进行采血的行为完全是非法的。

刘景汉，中国医师协会输血分会会长，全军临床输血中心主任，国家特殊贡献专家。

同期：中国医师协会输血分会会长刘景汉

他不是采供血机构他采血，这本身就是违法的，就是说你对这个供血者采血了，那么他是比如说丙肝。他是阳性，本身就给供血者造成了身体的损害。

记者在平塘县医院了解到，这家医院用来筛查丙肝病毒的酶标仪是2009年才添置的，也就是说在2003年之前这家医院组织输血队进行非法采血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些检测设备，不可能对采集血液进行丙肝病毒的检验。

按照《献血法》的规定：在输血前必须进行甲肝、乙肝、丙肝、以及梅毒、艾滋等7个项目的检测。其中丙肝病毒是必须检验的项目之一。那么这些直接为患者提供血液的供血者，在采血之前到底有没有按照规定进行丙肝病毒的检测呢？从1998年以来一直在这家医院检验科工作的医务人员给出的答案让我们感到震惊。

同期：平塘县人民医院检验科 何宗平

记者：当时你们有没有做过丙肝的筛查？

女：没有。当时没有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平塘县医院在采血之前没有按照规定进行丙肝检测，除了设备的限制以外，医生对于丙肝这种疾病的了解也少之又少。

同期：

记者：当地的医生当时都不知道丙肝这个病吗？

平塘县人民医院副院长 谢勇

有 但还是一个粗浅的认识，不是很深刻的认识这个丙肝的问题。再加上这个丙肝没有相关的设备查，所以在医生的脑海里面对丙肝的认识还是不够到位。

记者：只觉得甲肝乙肝是肝炎，丙肝就不属于肝炎？

男：总觉得这个丙肝离我们远。

据专家介绍，丙型肝炎是一种常见的传染性疾病，而丙肝最常见的传播途径就是通过血液传播，因此我国《献血法》明确规定在输血前必须进行丙肝等血源性疾病的筛查。但是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这家医院的医务人员对法律中的相关规定却浑然不知。

同期 平塘县人民医院检验科 何宗平

记者：那么就是98年咱们国家的那个《输血法》已经颁布了，就是98年到2002年原来那个院长有没有针对这方面的法律法规给你们宣传过这方面的知识？

女：这方面不太清楚了。

记者：您在这个科，当时原来他跟您宣传过这个吗？

女：没听说过。我1998年刚来我来了之后一直这样做

配音

调查至此记者发现，由于当时平塘县医院的设备限制，加之医务人员专业知识匮乏、法律意识单薄，导致医院在非法采血的过程中没有按照规定进行丙肝检测，从而造成了这起严重的医疗事故。

同期：平塘县县长毛有智

尽管当时我们的条件非常有限，但是献血法出台了以后，有了明确的规定，你当时的检测指标应该就是七项，虽然当时我们县里面不能检测，但是州里面有啊。对吧那应该就是要本着对我们患者健康负责的态度，客观条件虽然差一点，但是我们要通过我们的主观努力去达到我们所需要的要求。

据专家介绍，输血是临床上一项重要的抢救和治疗措施。而这些用来救命的血液如果含有丙肝等传染性病毒，将会给用血的患者带来巨大的健康隐患。

同期：中国医师协会输血分会会长 刘景汉

那么这种血液不经过检测的血是不能够用在临床上的。所以如果你真正需要临床急需用血的时候，那么你必须要进行刚才说的乙肝病毒的检测。丙肝的抗体检测，艾滋病抗体必须检测，而且确保临床用血的安全，如果这些方面这些项目就是说没有做检查，那是不能提供临床用血的，

原来，平塘县医院在没有采血资质的情况下非法采血，同时，在采血过程中没有按照规定对供血者进行丙肝病毒的检测，导致含有丙肝病毒的血液直接用到了66名患者身上，而这些血液都是一个名叫李彩玲的供血者提供的，经过调查记者得知，李彩玲来自江苏省丹阳市。

随后，我们另一路记者在江苏省丹阳市找到了供血者李彩玲。她的回忆也印证了当时平塘县医院根本没有对采血者进行过相关的健康检查。

同期：

记者：每次采血前医院都对你进行检查吗？

李彩玲：啥没干（查），他也没干（查），就是不要紧，询问一点问题嘛，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李彩玲在贵州平塘卖血时间长达5年以上，在回到江苏丹阳后，李彩玲也曾经试图在当地血站献血，但没有成功，原因是她在健康体检时被查出了丙肝。她除了在贵州省平塘县医院卖血，是否到过其他地方卖血还不得而知。

同期：镇江市中心血站丹阳分站副站长 毕磊

如果说你在别的地方献过血的，那很难追溯到了，如果她主动告知还可以，如果我们征询当中，你在什么地方献过血了，她如果主动告知的话，我们会知道的，如果她刻意隐瞒的话，的的确确没办法知道。

经过调查最终确认，平塘县人民医院在没有采血资质的情况下非法采血，在采血之前没有按照要求对供血者进行丙肝病毒的检测，致使含有丙肝病毒的血液在临床上被66名患者使用，导致了64人丙肝感染的严重医疗事故。

事件发生后，卫生部立即派出专家组，赶赴贵州平塘展开对丙肝感染者救治工作。

同期：中华医学会肝病学会分会主任委员贾继东

因为到现在为止，国内外治疗丙肝的药物，就是主要是干扰素他需要注射。还有一个口服药叫利巴韦林，过去也叫病毒唑这个药。如果急性的感染，就是短期内半年内的感染，是大概有20%到50%的人是可以清除病毒的。那反过来讲就是有50%可能70%要可能变成慢性。而在慢性当中经过有效的这样的规范的干扰素联合力巴维淋（音）的治疗，大概有半数以上是可以清除病毒。而且能够保持病毒阴性，也就可以认为是临床治愈。所以对于大部分病人来说，他的治疗效果还是比较好的。这样对他将来的后果一些就会明显的减轻，或者减少。

根据国家、省、州、县四级专家拟定的治疗方案， 64名感染丙肝病毒的患者中，属于现症丙型肝炎感染者的43人，已经开始注射病毒干扰素并配合药物进行抗病毒治疗，另外21名丙型肝炎感染者，相关部门也在定期随访。

同期：贵州平塘县人民医院副院长 谢勇

我们就要给他主要以打干扰素口服利巴韦林为主要治疗方案，主要药物，那么在治疗当中，密切监测他的不良反应。发现不良反应及时处理，

为了方便患者，医院开辟了专门的治疗区，每一位丙肝病毒的感染者在接受治疗前都进行全面的体检，相关专家从治疗方案到药品都针对患者的不同情况进行了配置。

同期：贵州平塘县人民医院院长 莫元慧

60多个都有档案，有健康体检表，检查的体检表，还有辅助检查的。那个就是肝功能，血常规，血糖，还有肝功能检测，还有T3、T4尿常规的。

记者：T3、T4是什么？

女：就是甲状腺功能测定，还有B超还有胸片。

记者：为什么要进行这么多的？

女：就是在治疗之前建一个健康档案，然后再用药的时候再进行定期的随访，看看白血球、肝功能的动态的变化情况

四级专家上面三级加上我们医院的医生一道，针对每个人的检查情况，制订的个性化的治疗方案。每个人的抗病毒用药，干扰素的量，还有利巴韦林的量，还要进行什么检查全部有签字的一个个性化的治疗方案是这样制订的。

在对64名丙肝感染患者进行全面检查，及时治疗的同时，平塘县在第一时间将这一医疗事故第一责任人——平塘县人民医院原院长黎昌和进行了刑事拘留。

目前，平塘县还在积极调查1998-2002年间，在当地输过血的其他患者的情况。据了解，类似平塘县医院这样，在不具备检测条件的情况下非法采血、输血的情况，几年前在经济不发达省份的乡镇并不是个别现象，类似李彩玲这样感染丙肝病毒的献血者的数量到底有多少也不得而知。近几年，关于输血或使用血液制品感染丙肝的案例并不少见，

今年3月30日，山西省太原公交公司职工医院、山西煤炭中心医院发生患者因血液透析感染丙肝的事件

2007年1月22日，因多位患者用药后出现“丙肝抗体呈阳性 卫生部、国家药监局发布公告，叫停广东佰易药业有限公司生产的静注人免疫球蛋白

1998年《献血法》颁布实施之后，因为输血和使用血液制品导致丙肝感染的事件还是屡有发生。非法输血已经成为丙肝病毒最主要的传播途径。究其原因，一方面是部分医务人员对丙肝等血源性疾病的危害认识不足；另一方面是部分医疗机构对相关法律法规了解不够，甚至漠视国家法律的规定，非法采血。同时卫生监管部门也没有对部分医疗机构非法采血等行为进行有效的监管，没有及时发现问题和漏洞。因此，只有加强对医疗机构输血和使用血液制品的监管，严格执行《献血法》的规定，才能彻底堵住输血过程中的漏洞，确保类似平塘县医院非法采血导致丙肝感染的严重医疗事故不再发生。

主持人：目前这63名感染者正在接受着全面的治疗，但是专家说在现有的医疗技术条件下，丙肝临床治愈率也只有50%。记者在对这一事件调查中也注意到，早在1998年10月1日我们国家就颁布实施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献血法》，明确规定：采集的血液必须经过检测，没有检测或者检测不合格的血液，是不能向医疗机构提供的。那么如果当地的医院、监管部门都能够严格履行职责，恪尽职守，按照法律规定办事，也许这样亡羊补牢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