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短信缘何难了

北京的一位手机用户从移动公司花高价购买了一个靓号，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用了这个靓号一年左右的时间里，他的手机竟然收到了大约6万条垃圾短信，平均每天将近200条，垃圾短信让他觉得非常苦恼又十分无奈。或许我们的手机收到的垃圾短信条数没有这么多，但是垃圾短信给手机用户带来的困扰可能都是大同小异的。

中国书法院展览馆青年书法家赵豪杰，最近被手机短信广告骚扰得不胜其烦。

中国书法院展览馆 赵豪杰

很多时候都是一些贷款、买房、医疗美容、开发票之类的垃圾广告信息，真是烦死人了

小赵8月31日收到的这条“女性私密养护”广告短信显示，发件人是13260197879这个手机号码。记者随后拨通了这条广告短信中留下的联系电话。

金莎国际安全抗衰老机构业务员

记者：这个信息，对于我们来说是垃圾信息。

我知道，这个是群发的。

记者：你怎么知道手机用户的号码的啊？

我们公司给您发的信息的话，是一个号段的人都能收到，不是单纯给您一个人发的。

记者调查后发现，这些手机号码发送的垃圾短信，大多数都是由打着广告公司或者科技公司旗号的单位或个人，用某种特殊的短信群发器材，通过电脑操作把短信群发出去的。

那么，垃圾短信的推送者，他们又是从什么渠道，获得这种特殊装置的呢？

中关村是北京市电子产品批销企业的一个集中地，记者刚走进这家科贸电子城，很快就有导购人员把记者带到了公开销售短信群发器的柜台前。售货员从柜台里拿出了一个盒状的短信群发器，并且告诉记者，这类短信群发器属于非法产品，但持续畅销。

北京科贸电子城 售货员

厂家，都没有厂家，厂家谁都不敢打，那明令禁止的。、

记者：好用吗？

我们一个礼拜就出二三十台。

而科贸电子城对面的海龙电子城，柜台明面上没有摆放短信群发器，暗地里却一直在销售。

记者调查发现，海龙电子城卖短信群发器的商家并非个别，10楼的这家卖场，也在发售短信群发器。

北京海龙电子城 售货员

卖得也不是一个两个。

记者：是吧，刚刚不是听你说不让卖吗？

肯定是不让卖。

记者：不让卖，你们还卖？

你说这话，现在还不让招嫖呢，还有嫖的呢，对吧。

记者在这里花费700元购买了一个短信群发器。公司技术人员告诉记者，这种短信群发器使用方法很简便：把手机卡插入短信群发器，连上电脑，安装好光盘里的软件，然后通过电脑便可以随意输入短信内容、导入手机号码来群发短信。短信收件人手机号码，除人工输入外，软件还会按整个手机号段来自动群发短信。

北京海龙电子城 售货员

比如说，你是139,、138什么的，然后，后4位是确定地区的区号，比如北京、上海、广州，然后4位你不用（输入），然后再自动随机生成很多的号码。

技术员还向记者透露，为了隐藏手机卡群发短信的踪迹，一些专用软件，能够改变电话主叫和被叫关系，让手机用户难以查找群发垃圾短信的手机卡源头；有的软件还能生成群发短信的虚拟手机号码。

他告诉记者，这种插单张手机卡的短信群发器，每小时发600条短信，每天最少能够发送14，400条短信。如果使用同时插8张手机卡的短信群发器，每天发送的垃圾短信量就会超过11万条。

记者注意到，工业和信息化产业部曾多次发文，要求开展垃圾短信整治工作；而移动、联通、电信等三大电信运营商也曾签署治理垃圾短信的相关协议，专项整治垃圾短信。然而，时至今日，垃圾短信骚扰不断，一些投放垃圾广告的人甚至认为，群发垃圾广告短信是种正常的社会行为。

金莎国际安全抗衰老机构 业务员

记者：群发的，那用户不是很无辜吗？

先生，就是您也好，我也罢，我们每天都会收到很多很多的信息和广告，那您如果说无辜的话，可能很多人都很无辜，这个是社会的一种方式，那肯定社会中各个行业都会做广告，很正常的的呀！

在手机用户收到的垃圾短信中，有相当一部分短信发件人显示的并非手机号码，而是以106等特定数字开头的一长串数字符号。那么，这类垃圾短信，又是如何群发到用户手机上的呢？

记者在网上搜索后发现，有不少公司在“百度”花钱推广“短信群发”业务，这家成都依诺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宣称使用的就是“106”数字开头的短信群发代码。

记者在成都市的国栋中央商务大厦10楼找到了这家公司，业务员向记者透露，公司从2006年开始做群发广告短信业务，已经积累了多个行业的客户手机号码资源，群发广告短信精准率超过80%，每个月发送各种广告短信数量惊人。

成都依诺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业务员

一个月下来发几千万，几个亿的短信条数，就是相当于几亿个目标客户发出去了。

这名业务员告诉记者，他们群发的广告短信，短信代码都是以106数字开头一串数字，每条仅需5分钱，是手机卡短信群发器发送短信成本的一半。价格低廉，加上短信发送状态快捷、稳定，使得该公司短信群发业务量持续增长，个中奥秘，在于这家公司群发的广告短信，是直接接通过电信运营商网关，也就是短信群发通道推送出去的。

成都依诺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业务员

我们就是直接从移动那边接过来的。最终通道，发短信都要经过移动、联通、电信这三大网关。

然而，记者调查发现，按照工信部相关规定，电信运营商推行的集团客户短信群发业务，只能供单位内部使用，不允许把这个短信群发代码通道私自转为经营群发广告短信牟利。

然而，记者几经调查终于发现，移动公司本身就在推行与集团客户mas业务合作，而短信群发正是mas业务，也就是移动代理服务器或相关应用软件业务中的一项重要内容。

这名移动公司客户经理告诉记者，企业只要提供营业执照、组织代码和税务登记证，就能和移动公司签订短信包年合约，再提供一个网络ip地址，移动公司就会为合作企业的电脑安装调试好相关软件和系统设置，并给合作企业分配一个以106数字开头的群发短信服务代码、也就是短信群发通道，这个企业便能够自己直接通过移动的网关端口群发短信。

记者注意到，在移动公司的mas业务的“合作条款”中，已经明文限定作为合作企业的集团客户，不得将集团短信服务代码，也就是短信群发通道用作经营性质业务。而多年来为移动公司mas业务提供技术支撑的这名专业人士却向记者透露，虽然明面上移动公司已经规避了自己的法律责任；可背地里，却另有隐情。

中国移动四川公司mas业务技术支持 王卓

这几年运营商的考核任务比较重了，然后，他才会往外扩散这个业务；你想吧，移动公司任务重了的话，肯定要完成任务，完成任务的话，他就不会分对象了，什么公司都接，广告公司也接，房地产也接

记者调查发现，不仅如此，移动公司为了扩大短信群发业务量，甚至还会为短信群发企业谋划对策，应付相关监管措施。比如，建议企业在短信包年费用不变的情况下，签订多份合约，开通多个广告短信群发通道，一旦被关闭了一个通道，可以随时启用另一个通道，继续群发广告短信，而不会中断群发业务。

中国移动集团四川公司锦江分公司客户经理 李筱莉

他要是端口被封了的话，也只能通过我们这边想办法，把这个端口开起来，我之前做过。

记者：之前做过，是吧？

对，他们做的是房地产（短信广告），他们那边有个特殊情况，刚刚遇到十八大的时候，把它关了。

记者：十八大的时候，把它关了，后来怎么又打开呢？

后来风声就没有那么紧了的时候，再开的。

多位移动客户经理告诉记者，移动短信群发业务，每条短信资费仅为5分钱，而且，移动公司还会把短信包年费用的30%至40%，返利给广告短信群发公司，如此折算下来，通过106等短信群发通道推送的广告短信，实际资费仅为3分钱左右；而广告短信群发企业收取广告主每条短信的费用则为5分钱以上，中间至少有2分钱利差。一家小型的广告短信群发企业月发1000万条短信，每月获利不少于20万元，而移动公司则从中直接获利30万元左右。

记者还注意到，为治理群发垃圾短信的问题，工信部曾严格规定，运营商群发短信通道只能给各自的手机用户群发短信，不能相互交叉群发短信，从而试图由此压缩垃圾短信群发的空间。然而，记者调查发现，移动为了推广短信群发业务，早就已经通过技术支撑公司免费为短信群发企业提供技术支持，整合涉及移动、联通、电信的“三方短信群发平台”，消除了短信群发相关限制，让短信群发畅行无阻。

中国移动集团四川公司锦江分公司客户经理 李筱莉

它都是自有端口，它的端口是1067，然后是给你一串号码。反正就是如果说是联通、电信的，它相当于是在这个端口上面再增加一个软件，增加软件的话，就可以把其他的业务（绑进来），但是这个短信的费的话，它是另外计费的。因为就相当于我们是跟联通或者电信公司结算这个钱的。

而这名业内专业人士还向记者透露，有不少发送垃圾广告短信的“三方通道”平台，在各个省都有电信、联通和移动的短信群发通道，按照现有的查封群发垃圾短信端口的监管措施，难以伤及其筋骨。

中国移动集团四川公司mas业务技术支持 王卓

比如说，你现在用四川的通道，被封了的话，我可以把你切到，就是说外面的三方通道啊，可以切到其它通道上去，比如说可以接到贵州去，接到云南去（照样发广告垃圾短信）。目前有几种方式，就是说你开几个账户，比如说你开两个mas通道，如果说，你这个封了之后，然后再转到另一个通道里，再发（短信），然后，这边再申请解封。

记者：谁来转，转到另一个通道？

移动。

记者：那他为什么自己封自己，自己封了，又来倒腾，又来解封？

政策是上面出的，然后对策是下面来做的。

这名专业人士上网向记者演示了这个三方短信群发平台的实际使用效果。他登录进入这个短信群发平台后，操作界面就像短信群发器的软件操作界面一样使用简便：先输入广告信息，然后导入需要发送的手机号码库，再轻轻点击这个短信发送按钮，短信立即发送到了目标用户的手机中。记者注意到，这个平台发送出来的广告短信显示的发送人正是以106开头的一串数字代码。

那么，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电信等三大电信运营商，在面对手机用户对垃圾短信的投诉时，又会作何反应呢？

移动手机用户小赵8月31日收到的这条招生广告垃圾短信，显示的短信代码正是以106开头的一串数字符号：106550101828557788。记者首先拨通了中国移动10086客服电话，要求核查这条短信的出处。

中国移动客服人员

总之，您刚刚说的，并不是移动公司发出的。

记者：不是通过你们网关发出的吗？

不是。

记者接着拨通了中国联通10010的客服电话，同样要求核查该垃圾短信出处。

中国联通客服人员

不是我们联通公司的。

记者：那是哪家公司发出来的？

这个的话，具体不清楚。

而中国电信10000客户服务人员同样告诉记者，以106开头的这条垃圾短信代码，和电信公司没有关系，不是电信的网关发送出去的。

中国电信客服人员

记者：那是咱们电信的网关发出来的短信吗？

不是的，先生。

记者随机选择了移动手机用户在8月28日收到的、短信代码为106575585288的这条“代开发票”垃圾广告短信再次进行调查。而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电信等三大电信运营商都同样声称，短信代码以106数字开头的这条垃圾短信，不是他们的短信群发通道发送的。

中国移动客服人员

单位的平台发送的，它是对外发送的，它一次发送一个（短信），可以对好多号码发送。

记者：那它不用经过移动的端口，网关吗？

它的端口，也有联通的、也有移动的、也有电信的。

记者：您根据这个代码，分辨不出来是不是移动的端口啊？

这个目前不是移动的端口，目前不是移动的平台发送的。

就这样，这条短信代码以106数字开头，无疑是通过电信运营商短信群发通道推送出来的垃圾短信，在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电信等电信运营商的口中，成了一条找不到“娘家”、毫无来由的垃圾短信。

为规范手机卡管理，减少垃圾短信的出现，工信部要求，今年9月1日起，手机必须实行实名登记。然而，9月6日，记者在成都等地的一些小卖部、手机专卖店，不需要登记身份证信息仍然买到中国移动的手机卡；而在中国移动这家正规的营业大厅，记者用随口编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同样买到了一张中国移动的手机卡。

中国移动四川公司 营业员

你的卡的名字就是这个人的名字，那个身份证号也是这个。 记者：这个是我刚刚编的。 你编的？ 记者：应该没有这个（人名和身份证号），我记得这个就行了，是吗？ 对，你记得这个是你，如果以后你要办什么业务的话，你必须拿这个人的身份证。 记者：反正记得这个号？填这个就行了，是吧？ 对。 记者：开通就能用吗，插上卡就能用了吗？ 我给你看一下，可以用，已经激活了。 　

按照监管部门的规定，要求移动、联通等运营商尽快在全国范围内建设垃圾短信的拦截系统，以增强屏蔽和拦截垃圾短信的能力。然而在调查过程中我们却发现，运营商不但没有承担起拦截垃圾短信的义务，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成了垃圾短信泛滥的黑手。现在垃圾短信的背后已经形成了牢固的利益链，运营商、短信群发企业、广告发布商都从中牟利，而手机用户呢，面临垃圾短信的烦扰却无可奈何、无能为力。针对垃圾短信监管部门进行过多次整治，但是却都没有管住垃圾短信，如何揭开垃圾短信禁而不止的怪圈，是监管部门应该认真思考的一个问题。